浮生雅言

《画地为牢》

五十五
通往竹园的小路不过五分钟路程,朴珍荣一路急行。
他拿着林在范给他的钥匙,打开了那扇通往竹屋的大门,园内精致的布景被他甩在身后,一路前行,他终于看见了那道令他朝思暮想的背影。
“Jackson,Jackson。”朴珍荣看着熟睡的王嘉尔,终归还是将他从睡梦中唤醒,时间太过短暂而珍贵。
王嘉尔睁开双眼的那一刻,恍然间以为自己又在做梦,他嘴角扯开一抹笑,心想朴珍荣终于到他梦里来了,这是不是表示,他不再怪他,怪他害得他被段宜恩囚禁折磨。
“珍荣啊,你终于肯来见我了,你原谅我了是不是?”他迷蒙着眼,望着面前隐约模糊的面容,呢喃出声,语气里的小心翼翼令人心酸。
“Jackson,醒醒。”朴珍荣看着王嘉尔迷糊的小模样心疼之余又有些好笑,他索性一把将人扶起,好让对方彻底清醒过来。
王嘉尔被朴珍荣折腾一番顿时睡意全无,他感觉着手下肌肤传来的温热,一时间竟不知该有些什么反应。
“你...还疼不疼?”内心所有的感慨在这瞬间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问话。
朴珍荣闻言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,他不明白,不明白对方话中的含义。
“他打在你身上的那些伤口还疼不疼?对不起,如果不是因为我,段宜恩怎么会把你关起来,如果不是因为我,你又怎么会被抓住,如果不是因为我,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伤口,对不起,珍荣,对不起。”
王嘉尔低垂着头,微长的发遮住了他脸上所有表情,朴珍荣看着不停滴落在自己手上的热液,眼眶开始泛红。
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城郊仓库的那一晚,段宜恩拍下的照片,对他说的那些话,顷刻间,他明白了王嘉尔话中的含义,他想开口说些什么,一瞬间却又觉得喉咙发紧,有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“我没事。”朴珍荣将王嘉尔额前的碎发捋好,替他拭去眼角的泪,他发现自己在这一刻,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欣喜,因为心中被埋下了阴暗,他对面前的人,无法坦然。
“珍荣,你怎么出来的?谁把你带来这里的?”
情绪稍稍平静后,王嘉尔立刻察觉出不对,这里是段家名下的度假村,竹园从不对外开放,而且朴珍荣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的?又是谁将他带过来的?
“你别担心,段宜恩早就放了我,虽然段家在S市权势遮天,却也不代表他真的可以为所欲为,如果我真出了什么事,段家也不会毫发无损。”他无法告诉对方实情,无论是林在范的威胁还是他与他之间的交易。
“珍荣,你怎么会在这儿?段宜恩人呢?”
“公司最近在接洽一家外企公司,对方公司的代表暂住在这儿,我昨天办理入住手续时,无意间听到有人在议论段家少爷,他们说段宜恩带了个男人住进了竹园,当时我就猜到是你,后来我派助理留意这边的情况,刚好段宜恩好像有事出去了,我才找到机会偷偷进来。”
“这样就好,这样就好,珍荣,你快走吧,段宜恩不会离开太久的,你不要再去招惹他,也不要再来找我,除非他肯放手,否则我逃不掉的,逃不掉的。”
“Jackson,你相信我,我会带你回家的,再等一等,等一等。”朴珍荣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,最后这句话,似是一个承诺。
“没用的,你不知道,段宜恩是个疯子,他是个疯子!我逃不开的。”
“Jackson......”
“珍荣,半年前在公寓里被段宜恩找到的那一刻,除了恐慌愤怒之外,我心里竟然还存着一丝喜悦,那样的情绪来得又快又急,转瞬而逝,它是那样的莫名其妙又是那样的真实,真实到后来每想起那天一次,它就越多一分。
他找到我的时候,整个人看起来既阴郁又疯狂,望向他的第一眼我的心就开始疼,在恐惧中我以为那是紧张到极限的心悸,却没想到,它所给出的不过是最真实的反应,是我自己在欲盖弥彰。”
朴珍荣此时此刻不敢去看王嘉尔,他低垂着眸,掩去内心复杂的情绪,他想,眼前的一切是否是场梦境,一场他逃脱不了的噩梦。
“段宜恩一直以为我的病是因为他变本加厉的囚禁,可我自己明白,不是。
是我自己在逃避,逃避那种莫名其妙的喜悦和心疼,我原以为自己是恨他的,恨到噬其血肉的地步,可到头来,那些日日夜夜被自己强调出来的恨,竟不知是真切存在还是徒有其表。
珍荣,那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想,倘使那天我真的离开了这里,离开了他,是不是就真的解脱了,是不是真的能重新做回以前的自己,没有答案,我找不到答案,也就是那个时候,我才明白,自己已经回不去了。”
“你......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?”朴珍荣的声音抖得有些不成样子,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让他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许是因为时间原因,酒厅里头没什么人,林在范只随意挑了两瓶年份不错的红酒,随后两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,光线显得有些暗淡,隐去了彼此眼中的真实。
“你不该答应的。”林在范靠在沙发里,低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莫名的情绪。
“你不是想喝酒吗?”
“段宜恩,你知道我在说什么。”
“我知道,现在我坐在这里,等你半个小时,加上往返的时间,刚好一个小时。”段宜恩抬头看着林在范,眸中是不闪不避的认真。
“你知道,你知道,既然知道,你就不该来。”林在范听着那些话不知该作何反应,陡然间却又觉得松了口气。
“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,电话里的暗示那么明显,我又怎么会听不出来。”
林在范猛地站了起来,他看着段宜恩径自倒了两杯红酒,最后在对方的示意中颓然落座。
“我选择过来是因为开口的人是你,我相信你,也相信自己,没有人能将他从我身边夺走,我愿意给朴珍荣这样一些短暂的时间,却不会毫无防备,更何况,如果真有万一,你会帮我的,我确信。”
相对无言,所有的一切都融在彼此相碰的两杯酒里,带着醉人的醇香,融入骨血。在这个世界上,有些人值得你在任何情况下交付信任,不只是爱人间的深情不负,还有兄弟间的永不言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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